那次我们去采访山区的一个村庄,村庄离乡政府两三里地,翻过两个山头就是。沿途的梨花开得正盛,把人看晕了,竟然迷了路。天色渐晚。左看右看都是高高低低的山头,哪来村庄的影子。
算我们运气好,忽然小路上出现一个精瘦的人,赶紧问路。他看也不朝我们看一眼就说:跟我来。就在弯弯曲曲的山头上自顾自走了起来。我们连忙跟上,他在前头健步如飞,我们在后头磕磕碰碰紧追慢赶。山深林密,天倏然黑暗,他却丝毫不放慢脚步,一个多小时后,他把我们带到村口,一声犬吠,他说到了,转身告辞,又走进一片漆黑的大山里去。我们这才发现衣服都已经被汗湿透。
到了村里。说起方才的神人相助,村干部笑着说:一定是他,你们看出来他是个瞎子吗?
我们惊愕。
第二天我们在一座山上找到他。那是从前有个小村落,十来户人家,渐渐年轻人都江堰市走了,剩下的老老小小嫌生活不方便,索性整个村子都搬迁下来,只的他不肯搬,后来干脆把这片山承包下来。
他的父母都是盲人,在他三岁那年因山林失火双双离去。他一个小盲童,靠着乡邻接济活了下来。他聪明,什么活儿都干得利索。他带我们看他的果树林,他的养鸡地,他的蔬菜地,一切都白打理都井井有条。
60多岁的人,兴奋地带我们走来走去,行动敏捷,健步如飞。
他说,山里的东西我全都看得见。
那次采访距今已有将近十年,之所以想起来,是因为有一天在城市车水马龙的街角看见一位老人,他站在盲道的尽头发呆。
他像极了山上那位健步如飞的老人。
揣测了几天,终是放心不下,遂打电话去探问,答曰:开发区建到了山脚,有一天他下山理发,迷路了,摔了一跤,他的养子满孝顺,把他接到城里住了。
那么,我没看错。我想这与年龄无关,如果在山里,他仍能健步如飞,我确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