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承认父亲
来源:尊龙凯时中国区人生就是博时代 | 作者:呓语 | 发布时间: 2022-08-30 | 52991 次浏览 | 分享到:

  当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窗户打听我的名字时,我几乎是吓了一跳,脸“腾”地红到了耳根,赶忙放下书跑出教室。

  

  是父亲。半白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,那件发黄的白衬衣已经很旧了,一条蓝布裤子挽到了膝盖,最难堪的是那双胶鞋,沾满了泥巴还伸出半个脚趾头。这就是我一直不敢在同学面前提起的父亲,十里以外也可以认出的身影。天气很热,父亲一手拿了只装化肥用的塑料袋,一手拿了顶草帽在怀里扇着风。

  

  “爸……”

  

  几颗脑袋从窗户探出来。我赶紧把父亲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。

  

  我很生气,土里土气的父亲让我在同学面前丢尽了脸;许多念头在脑海里闪过,可是我无法拒绝他,他是我父亲。于是我选择沉默,希望他快点离开。

  

  “今天把那只老母鸡卖了,吃得鼓鼓的,五斤多呢!”

  

  那只黑母鸡敏捷地从我眼前跳过,是母亲养来下蛋的。

  

  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,一毛,两毛,……五元,十元,他仔细地数完,一共三十二元六毛,然后递给我。钱湿湿的,像在汗水里泡过。

  

  “嘿嘿,今天赶了个早,运气好,卖了个好价钱。”父亲天真地笑了,仿佛捡了个大便宜。

  

  “爸,吃了饭再走吧。”我有些不忍。火辣辣的太阳精神抖擞,周围五颜六色的光环一圈一圈地扩大。阳光射下来,刺得眼睛发痛,我有些想哭。

  

  “你去买份肉吃吧。我还赶着回去,你妈把饭给我热在锅里哩。”

  

  我很难过。那一刻特别痛恨钱,狠命地攥在手里,想把它撕得粉碎,扔得远远的。我知道,从学校到家得翻山越岭走三个多小时,那里,低矮的屋檐下有母亲的等待。锅里热了一大碗米饭,桌上有一碟咸菜。

  

  “没事,这点儿路算什么!想当年没有车,我肩上还挑了一百多斤的红薯步行到城里,一会儿就到了。”父亲总会这么说。重温当年的力气和身子骨,父亲很自豪。可是,他的背明显地有些驼了,脸上的皱纹也一天天多起来,没有了当初的干练。汗珠一颗接一颗地从他的脑袋和脸上冒出来,汇集在一起,滴到地上。——地上已经湿了一大片。

  

  “快回去上课吧。我走了。”父亲拍拍我的肩旁。他的身影一晃一晃的,很快在走廊的尽头消失了。

  

  整个下午我都心神不宁,生怕有谁问起我父亲。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我有个年逾六十的父亲,衣衫褴褛,鞋上沾满了泥巴。

  

  “那是你爷爷吗?”终于有人这样问我。

  

  “不,是我爸爸。”我的声音很小,几乎听不见,脸烫得厉害。但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。从上幼儿园开始,我父亲就是班上所有孩子的父亲中年纪最大的;而且他不识字,只读到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。父亲没有一件得体的衣服可以把自己收拾得像样一点儿,唯一一件白衬衣还是几年前别人给的。

  

  亲很珍惜,但已经被汗渍染得发慌,无论用什么牌子的洗衣粉也不会使它恢复原来的颜色了。所以我从来都不告诉他学校有家长会,又总跟老师请假说他身体不好,或者家里农活太多,很忙。

  

  我常常想,父亲要是个有钱的生意人该多好,每周开着桑塔纳送我到学校门口;或者是一位英俊潇洒的军人,探亲回来到教室门口:“请找一下……”,然后我在同学们一片惊慕的眼光中走出去;或者是受人尊敬的人民教师,可以时常到教室外面巡视,看我有没有专心听讲;或者……,可我父亲什么都不是,他只是他地地道道的,已经步履蹒跚的农民。现在,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了。我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  

 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下午,我上初一,父亲去我的新学校看我。我幼小的心灵觉得受到了伤害,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。从此,我尽量找借口不要父亲去学校找我。我总会说:“爸,我很好。你不用来了,路那么远,在家多休息休息。”父亲就再也没去过。

  

  我心安理得地、小心翼翼地维护其自己可怜的所谓的自尊。

  

  六年以后,拿到高考成绩单时,我备受打击。我的成绩一直在班上排第一,所有的老师都对我希望颇高。现在,却连一般本科的录取通知书都拿不到,耳旁只有老师和同学们的叹息:“哎,可惜了!”我羞愧难当,在父亲面前也无地自容。他常说,我们家是书香门第,世世代代都是当地的老爷,他只是因为成分不好才没有上学。我想,他会责怪我的。因为没有文化,父亲一辈子吃了很多苦,所以他宁愿自己累一点儿,俭省一点儿,不顾亲戚朋友的劝告也要让我上学,结果……我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暗淡,我甚至看不到生活的意义。

  

  父亲看着我日益憔悴的脸,大吃一惊,“一次小小的失败而已!想当年闹饥荒,粒米未见,不也熬过来了么?生活的路还很长。”然后拿出烟斗,“叭嗒、叭嗒”地抽起来,很平静但很坚定地说:“再补习一年!闺女,人活一口气,但最重要的是要活得坦然。”

  

  我无语。父亲不识字,懂得却比我多。

  

  八月的最后一天,下着大雨。父亲拎着箱子,把我送进了城里最好的一所中学的补习班。望着他离去的背影,步履蹒跚,却一步一步走得很踏实。

  

  第二年夏天,我考了全市第三名,获得了“夏士莲”奖学金。

  

  在台下,校长指着父亲问:“这位是……?”

  

  “我父亲!”我挽着父亲的手臂,很骄傲。(贺晓琴 摘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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