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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夜里，沙漠里扬起了沙尘暴。沙尘暴正昏天暗地地刮着的时候，他家的电话响了。

　　电话不是找他的，是找他的邻居的，他邻居家没装电话。他家与邻居家相隔20米。

　　他出门时，眼睛里没有天没有地，也没有邻居的家，因为他不可能睁开眼。沙尘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脸，他只能闭紧眼，向邻居家的方向摸过去。20米的路，抬起腿几步就到了，他相信，即使是闭上眼，也是几步就能到的。

　　但是他错了。他出门的时候只稍稍偏了一点点，然后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探过去，又偏了一点点。就是这一点点让他从邻居家的墙边摸过去，却没有摸到邻居的家门。

　　3天之后，沙尘暴平息了，人们在几里地之外找到了他的遗体。他被沙子埋住了。我不去描述他死时的惨状，20米的路，他一生都没有走完——这是电视上讲述的一个故事。

　　我去过一回沙漠，浩瀚的那种。沙子泛着淡淡的温柔的黄，没有一点杂色，看不到尽头。一个个起伏的沙丘，圆头圆脑地卧在细软的沙子里，微风过处，沙尘像轻扬的柳絮，烟一样的在天地之间飘飞。和风丽日，游人的眼里，这就是风景，给人很辽阔的想象，很美呀。于是骑上骆驼，叮叮当当地在沙地上走，或者坐在滑沙板上，从沙丘上溜下来，欢笑声直入云霄，开心呢。

　　就像商女不知亡国恨一样，游人不知沙漠风暴的惨烈。给我们牵骆驼的小伙子说：在这片沙漠上，除了底下的河流位置是固定的，其它能看到的东西，都是变化的。今天的沙丘，一夜之间会变成平地；一块平地，一场风暴过后也会变成一座沙丘。

　　这样的无常与反复，助长了沙漠的荒芜：赤地千里，寸草不生。更叫人揪心的是：沙漠就像一个肿瘤，它总是昼夜不息地增长。媒体上常见到人类治沙的成就，但实际情况是，沙漠在一天天长大，人在一天天退缩，这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。

　　前几天，我又看到了一则电视报道：二十几年前，一个全国富裕的县，由于土地沙化，草场退化，已沦为贫困县，今天已不适合人类居住了。要让这片沙地恢复到从前牧草丰茂的面貌，则要花175亿元之巨来治理它，而且必须等上100年！

　　上了亿的数字，太大，我不知道一个亿能买多少只羊。但是，人们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办事呢——等到草场无力承载牧民的时候，才想到退牧还草；等到江河恶臭熏天时，才想到治理水质污染；等到沙尘从大漠一直吹到紫禁城了，才想到该治沙了？

　　大环境在恶化的时候，人的生存就会越发艰难。我母亲的老家，40年来只有一人死于癌症，但最近两年，却有4人查出患有癌症！村里的八角井，原先是全县最著名的一口井，曾哺育过不少名人。据说晚清时全县的井水评比，大热的夏天，惟有八角井的水能存18天而不变色不变味。我小时候，经常看到外地人从村里经过，都要在八角井边停下来，喝够了井水，还要把水壶灌满走，那是一种享受。但现在，井里生满了苔藓，随便舀上一瓢上来，里面就有苔藓，已经无法饮用，除了冬天人们还用它来洗衣服之外，八角井早就成了一口废井。

　　因为怕污染水质，我家用过的电池都存在一个纸盒中，至今已有10年。搬了几回家，我父母都把旧电池跟着搬走。我们都指望有一天，有人会告诉我，旧电池有地方处理了。但至今，没有人告诉我。我就担心，会不会有这么一天，专家告诉我：水都被污染了，要治理它，要花1000亿元；要治好它，要花1000年？伸手就可取到的井水，现在不能喝了；抬起腿就能走过去的20米路，一生都走不完。类似的事，不仅仅是叫人惆怅、心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