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天,骄阳似火,足不出户就炎热难挡,就更不用谈出门干农活了。七月的天气就像人的情绪一样说变就变,也许现在是阳光四溢,可转眼就会下起漂泊大雨。在这时,人们也许会想,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下一场雨也是再好不过的,可以让雨水洗洗空气中的尘灰,高温也会降下来,可谁又能想到,如果是在农民们收割谷子的时候下了这样一场雨会怎样?
在我的家乡,由于地势关系,种田地还是保持最原始的耕作方式(牛耕)。每年的七月天,总能在乡间小路上看到田农们忙碌的身影,他们不仅要收割已成熟的早稻,还要重新插上晚稻的秧苗;但最累的还得说是收割(需将已成熟的稻谷用镰刀割起来放成一堆堆整齐排好,赶上天气好就晒上一天;再将一堆堆的稻谷从田间移到田坎上,田坎上需一人接应,接应人将接过来的稻谷捆成一大捆一大捆的,就是人们俗称的‘草头’;然后担回家,挑出好的种子来年下秧;再将谷子打下;最后,晒干谷子收仓。)
这天,阳光铺照,万里无云。田农们正高兴的收割着早稻,农田里还不时传来欢笑声……
人们常说,‘天有不测之风云’,这话一点不假。就在此时晴朗的天空忽然暗了,刮起大风,而后便听到隆隆的雷声,接着豆大的雨点就落下来;不一会,天像被捅破了一样,水直接从天上倾倒而下,这时田农们纷纷离开了自家的农田,回家的回家,躲雨的躲雨……,他们都在祈盼这场大雨能早点停下来。然而雨却丝毫不减,依然下着。农田里的水涨了起来,雨水淹没了稻谷,部分收割好的稻谷已被水冲走。农民们看着眼前的一切,他们无能为力。他们担心着:如果再这样下下去的话,到明天那些没被雨水冲走的稻谷也会发芽,那么他们今年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将颗粒无收,他们的辛勤劳动将付诸东流。
……
雨在下,雷在响,人在跑,天暗极了,已分不清是白天黑夜;雨声,雷声,人们的叫声,小孩子的欢呼声乱成一片。
这时在远处,却还有两个人仍在农田里忙碌着。他们并不在意那风、那雨、那全身上下湿淋淋的感觉;那被雨水冲洗的感觉。仿佛周围的一切对他们都不重要,他们心里只是想着:“今年的收成好,只要熬过这阵,儿子的学费就不成问题了”。
那便是我的父亲母亲。
母亲站在田坎上,用手撑着父亲抱来的一扎一扎的稻谷,母亲戴的草帽早已湿透,雨水从额头流向眼睛,鼻尖的雨水又流向嘴巴;母亲的眼睛早已睁不开了,眯着眼,抿着嘴迎来父亲抱来的一扎一扎的稻谷。雨水击打着母亲的脸,汗水已被雨水冲走了,留在脸上的只有冰冷的雨水,母亲瘦小的身体似乎支持不住风雨的吹打,可她仍然很吃力的扎好一捆一捆的稻谷(草头),然后又迅速解开另一根绳子铺在田坎上……
“快点,快点,这雨好像要下到明天……”父亲嘶哑的声音喊着。父亲戴着已湿透了的草帽,湿了的草帽沉沉的压在父亲头上;那衣服已湿得不能再湿了,湿衣死死的贴在父亲身上;但父亲毫不在意,他忙碌着,还不时的抬头看看天,豆大的雨粒打在父亲满是邹纹的脸上;雨水打湿了父亲眼,父亲迅速的抬起手,用食指狠狠的擦去双眼上的水滴;农田里的泥巴由于下了雨所以陷得很深,深得已经到了父亲的大腿,父亲已上了年纪,走每一步都显得非常吃力,他微驼着背在田间来回的跑走着,任凭雨再大……
“就这样吧,我们回去吧,雨越来越大了,收不完就算了。别累坏身体……”母亲担心地大声的喊。“乱说,怎么能丢,今年的收成比往年的都好,抢过这阵就好了,哈哈……”父亲显得高兴极了,黝黑的脸上带着无限的喜悦。
这是父亲母亲在雨中抢收早稻的一幕,也是哥哥考上大学的那年七月。
父亲母亲出生在上世纪50年代末,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,他们是在饥饿中渡过童年的。由于家境贫寒的父亲母亲还没上完中学就辍学了。当时是集体生活,爷爷硬是不让父亲读书,非要父亲到大队挣工分,但倔犟的父亲瞒着爷爷偷偷的学完了高中所有课程。恢复高考后,父亲一心想参加高考,但又因当时的种种原因父亲最终没能参加高考,父亲总说这是他后悔了一辈子的事,所以他希望我们兄妹三人都能上大学,这也是父亲对我们的唯一希望。
孩提时,对母亲的印象只有那双严厉的双眼。每每在外面跟别的小朋友打架哭着跑回家时,面对的只有母亲的训斥。在这时只有哥哥和姐姐的安慰,总在那时才嚷嚷着要父亲。印象中的父亲只有在深夜里迷迷糊糊听到的那个声音,“别对孩子们那么严厉,他们还小……”这是父亲的声音,慈爱而温和。那时我们只知道父亲在很远的地方工作,总在天不亮就出门了,回来时我们早已进入梦乡。
在我们眼里,母亲很少对我们笑,最多的就是训斥责备。父亲则是没什么印象,只有那个朦胧声音。
我们走过了童年,童年生活让我们学会了坚强,学会了自主,学会了独立,然而我们却没能学会如何理解我们的父亲母亲。
由于家里的不宽裕,父母没能让我和姐上大学,高中毕业后我和姐都外出打工。哥哥读完大学后就找到了一份开发软件的工作。哥哥说我们只有读书才有出路,所以说什么也一定要让我们再读书。后来我和姐上了夜大。经过三年的努力姐姐已经毕业了,再有一年我也该毕业了。父亲母亲知道后非常高兴,可我们却从没理会过父母亲的兴奋心情。自从我们兄妹三人出来后,就很少回家,甚至不回家。父母对我们说的关怀话语,也只是听听作罢从不去理会。一家人也就这样分隔异地的生活着……
十一国庆节,我、哥哥姐姐都回家了,父亲母亲显得非常高兴。他们买菜,做饭,忙得不亦乐乎。很快,假期过完了,我们也要走了。母亲买来好多吃的喝的,将我们的行包塞得满满的;过后,母亲发现还有香蕉没放进包里。
“哎呀,这……这个还没放进去,怎么办啊?”母亲着急的说。
“哎呀,不要了,不要了,这么多东西怎么提啊!那香蕉,你们自己留着吃吧!得走了,再不走就赶不上车了。”哥哥说。
母亲急忙说:“好,好,好,你们先走,我把这包再整理一下,随后我就跟上。”
我们出门了,父亲母亲说什么也要送我们,直到我们上车了,他们才慢慢的离开车站。
后来,我才发现香蕉还是装进了包,可是已经压烂了。看着已经烂了的香蕉,哥哥说,“你们看这是何苦呢?”我和姐姐一句话也没说。
去年寒冬的一天,父亲忽然打来电话:“明天要下雪了,你们那的棉被不够吧!我和你妈商量着送你们一些,家里有好多新棉絮,明天给你们送来吧?”父亲在电话那头小心的说着。
“哎呀,我们不要,你们知道明天要下雪,干嘛还跑这么远?你们是不是闲着没事干啊?不要……”我心烦的说着。
只听到电话那头母亲小声的说着关心的话:“那……你们就穿多点儿,别着凉了……”没等母亲说完话,我就“叭”的一声挂断了电话。
第二天清早,下雪了。站在阳台上看着雪景真是太美了。远处的房,树,路都是白的,万物都白的,一眼望去,白茫茫一片……
公交车缓缓地开着,远远看见一位貌似父亲的人提着两只大箱子,慢慢地在雪地里走着。近了,近了,那是父亲,那是我的父亲,天啦!这么冷的天他怎么跑来了?
“家里有好多新棉絮,明天给你们送来吧?”父亲的话在我耳边响起。
父亲迈着沉重的步伐,一步一挪地走着,风吹着他那件旧大衣,几乎将他吹倒。一股暧流溢遍全身,我奔似地冲下楼去。
我跑到父亲面前说:“不是说了,不要送来吗?天还下着雪,您干嘛就非得跑这一趟。您看这天冷得……”我担心的说着。
父亲喘着气说;“没事,我和你妈担心你们冻着,所以没经你们同意就送来了。快!快!快回去,天冷别冻着;我搬上楼,你回去,快啊,愣着干嘛?”父亲一边说,一边还不时的推着我。
父亲为我们换好新被子,说道:“这下好了,你们就不冷了。”
说完就转身回家,我忙上前拦住说:“爸,你这么老远的到这来,吃了饭再走吧。”
“不用,不用,你妈还在家等着我了,我得回去。”父亲说着,便往楼下走。我忙跟着父亲。
“那……那我就送送您……”我急忙地说。
“回去吧!车站到了,回去吧!外面冷。”父亲又担心的说。
看着父亲瘦小的身影渐渐远去,泪水不禁的流下来,我赶紧拭干泪水,怕父亲看见。父亲回头看见我,招手示意让我快回去。
公交车开动了,雪还在下,我抬头看看天,仿佛所有的雪花都砸向我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