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野菊花开的时节,满山遍野的野菊花开的正浓,三年前的这个时候,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。
那是一个毫无征兆的早晨,五点接到母亲的电话--父亲的病情加重了!我和丈夫商量着由我先回去,他去单位请了假再回去,一路上想着这次一定把父亲送到更好些的医院。
刚进村,对门的殷妈妈看见我问“怎么就你一人回来?”我说丈夫请了假就回来。她说“你爸--已经走了!”已经走了?我一时没回过神:难道已经先去了医院?难道……我向家中奔跑,阳光那么白,白的那么耀眼,白的擦去一切事物的轮廓。
为什么?父亲?昨天我在家中你还好好的,临走时和你道别:“爸爸,我上班去了。”你点点头以示知道,邻居问你“女儿和你再见,你怎么不说句话?”你笑说:“说什么?她去上班,过几天就会回来了”我也笑了,说了声再见就走了,而现在这句话却成了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!
虽然医生曾提醒过尿毒症患者的死亡会很突然,可是,昨天你还背了一口袋麦种送到田间,要我如何能接受这一事实?看着眼前乱哄哄的人们在张罗你的丧事,我不相信这是真的!你怎会就这样无声的走了?母亲说昨晚临睡前你还念叨着小外孙被他爷爷奶奶接走了,你当然不舍,毕竟我们工作忙,儿子一直放在你的身边养育。下半夜你突然呕吐不止,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,直至清晨七点去世,没再说过一句话。七点正是我在客车上的时间,儿孙都不在你的身边,你就这么静静的走了!为什么?你才五十三岁!正是因该含饴弄孙,怡养天年时候。为什么不再迟几天,妹妹的预产期就要到了,看一看另一个外孙再走!
音乐震耳欲聋的响着,我知道你是不喜欢这样的,你一向反感丧事时用西洋乐器吹奏流行歌曲,你更喜欢二胡拉出的《二泉映月》,如今你最喜爱的二胡还有谁会拉响它?
同村的人都来了,说着怎么就这么突然?昨天还见你在田间,怎么今天就……说着你的往事,说着你的好处。
你五岁时,奶奶就去世了,爷爷长年在外,你在你的外婆家长大,太婆去世后,你不得不跟着脾气暴躁、满脑子封建家长制思想的爷爷生活。你也曾对我们说起你的童年,有一次,冬天你发高烧,夜里想喝水,爷爷不愿从暖暖的被子里爬起来,让你挨到天亮才端了碗冷水给你,还有一次早上,家里没有吃的了,你找到几天未归的爷爷,对他说你很饿,已经吃过早饭的爷爷买了两根油条,扔了一根给你,自己吃着另一根走了。
村里的老人说起往事,都说爷爷常常打你,有一次连木棍都打断了,再后来文革时爷爷被关进了牛棚,你才十五岁不得不下地挣工分,每天煮了干饭给爷爷送去,而剩下米只能熬成粥自己吃。
小时候你对我们讲起这些总有些亮光有你眼中打转,我曾天真的说:“下辈子,我要做你妈妈,一定不死,好好疼爱你,你发热时,煮热水给你喝!”你笑着说傻孩子。真的有下辈子吗?
因为你小时候爱了很多苦,所以你很溺爱我和妹妹,不愿我们再过你那样的日子,全无农村人的重男轻女的思想。我小时候身体很弱,常生病,有一次夜里发热抽搐,你和母亲连夜步行把我送到十几里外的乡卫生院(那时交通不发达,夜间没有车),安顿好后,你又走回家取些生活用品,已是下半夜了再赶回卫生院,你走着走着都睡着了,每次提及此事,你都会笑着说一边走路一边睡觉的感觉还真妙。其实你完全可以第二天早上再去的。
外村的人也来了,那是受过你帮助的人,虽然你只上了两年学,却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修理农用机械,在别人还用牛耕地、犁地时,你就借钱买了农用拖拉机,因了几个村只这一台拖拉机,农忙时,你就特别繁忙,只要别人上门一喊,你就开着拖拉机去了,犁地、打场,,常常是别人家的麦子收割完了,秧苗插下去了,自家的麦子还没割。后来,大家意识到拖拉机比牛更方便,更好使,纷纷购买了拖拉机后,你不再起早贪黑的忙碌了,还是常有的人来请你,请你去帮他修理机器,总是夜里回来时,妈妈一边热饭,一边抱怨:“忙活了半天,连个饭也没吃上!”你只憨憨的笑着说:“留了的,他还赶着下地呢,我没让留!”
你和母亲结婚的时候,租住了一间房子,不久房子要收回,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,你们的东西被扔在了大街上,因为这你把人生的目标定在房子上,从无到有,白手起家,你一生建了两次房子,从小小的土房子,到四间大瓦房,再后来你又想要建两层楼房,而这时你却病了!
尿毒症!这个富人也看不起的病!何况一个没有医保的农民!先期的治疗就用光了全家的积蓄,你选择了保守的腹透疗法,即便这样每天四袋药水,每袋三十六元,一个月也需四千多块,一年……从医院回来后不久你就偷偷将药水减了两袋,你是不愿我们背上太多债务,你还开玩笑地说:“一座大楼房被我送给医院了!”我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更出息一些,能支付得起这昂贵的药费,你若能按时按量的用药,决不会这么快这么突然地离开我们,此刻我才深切地体会到生命竟是如此冷酷地和金钱划了等号呀!
看着这满山遍野的野菊花,父亲,我深深的怀念你!